电影的“文献学”(philologie)是个值得重视的问题,尤其是关于默片时代的影片研究。实际上,那个时代的许多影片常拍成好几个不同的版本,以便输出到不同的国家放映,由制片人或戏院老板把片子进行再剪接,缩短或“拼凑”成不同的版本。大部分的影片都很难确定到底哪个版本才是作者原先想做的,分析者就必须尽量比对那些存在的版本(唯有在电影图书馆才能进行这项工作),以突显它们的不同之处。侯麦所做的穆尔瑙(FWMurnau)影片《浮士德》(Faust)的分镜表,布维耶(Michel Bouvier)和勒塔所做的穆尔瑙之《吸血鬼》(Nosferatu)的分镜表,以及德颂(Charles Tesson)做的德莱厄尔的《吸血鬼》(Vampyr)的分镜表,都是特别精彩的分析比较。一些古典经典名作,例如格里菲思的《国家的诞生》(The Birth of a Nation)、艾森斯坦的《十月》,或弗里茨·朗(Fritz Lang)的《大都会》(Metropolis),都存在着好几个不同的影片版本,分析者尽管无法重塑影片的原始面貌,至少也需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。
以镜头为基础的分镜表,正由于它是已完成影片的分镜,所以能广泛地拿来与影片拍摄前之分镜表相互比较,对于影片的创作阶段与制片过程中的互动研究相当具有启发性。在此简单地举出两个年代较近的例子,一是阿兰·罗布格里耶(AlainRobbeGrillet)在1974年出版的《嬉游》(Glissementsprogressifs du plaisir)将原片的剧本大纲、拍摄脚本和剪接完成后的分镜表都收录在同名的书里;另外,可以参考学者玛丽克莱尔·罗帕尔(MarieClaire Ropars)对阿兰·雷奈《穆里爱》一片的研究①①Alain RobbeGrillet,Glissements progressifs du plaisir,Paris,ddeMinuit,1914ClaudeBailblé,Michel Marie,MarieClaire Ropars,Muriel Paris,Galilée,1974。
让吕克·戈达尔(JeanLuc Godard)的《断了气》(A bout de souffle)片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:从七号省道公路到米歇尔(MichelPoiccard)去接帕特里夏(Patricia),转接到一组街景、一间旅馆的大厅、帕特里夏的房间、咖啡屋,然后一个堆着家具的天井等,都是一连串很难依照地点的逻辑顺序加以描述的影片片段,尽管非常不调和,但是实际上它们都包含在同一个戏剧动作里。
——“非贯时性组合项”意指一个段落的各个组成镜头之间没有指定(marquées)时序关系;“贯时性组合项”(syntagme chronologique)指的当然是相反的概念,其时序关系可以是前后连续(succession)的,也可以是同时并行的(simultanéité)。在这两组二分法则下形成的项目(贯时性与非贯时性,连续性与同时性),以及最末一组二分项目(段落中有或没有叙述的省略跳接),都取决于组成镜头之间的故事空间(diégétique)关系①①有关“故事空间”概念请参见Esthétique du film,p80。。相反的,交替(alternance)则纯粹属于形式方面(两个或数个视觉上可辨识[visuellementidentifiable]的不同主题之交替轮换)的问题。
——第一点,一部影片的影像基本上与涵括于虚构故事世界的银幕空间(champ)①①见Esthétique du film,p12、59。观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在《穆里爱》第33个镜头的描述过程中,我们用了前面别的镜头内出现的元素来说明公寓内部的地理环境(所以我们才知道帷幕后有个看不见的房间)。不过,能够突显某些先前已出现过的、承载有特定讯息的元素,才是单一镜头描述工作上更重要的一件事。所以在同样这个例子中,我们应该注明之前有几个简短的插入镜头(第7、17、28和32个镜头)表示伯纳德在厨房里煮咖啡,同时海伦正送走一个女客。而且除了在第30个镜头(只有一秒钟)中曾快速地带过伯纳德的面貌之外,我们还一直只看见他双手的动作而已。在上面所举的镜头例子中,更必须强调整个场面调度的重心都放在人物的不断走位、无法静止和海伦的惶惑不安(由于伯纳德无动于衷的态度,还是因亚方斯即将到来而焦虑?)上,也必须注意由对白引发的一些神秘而琐碎的讯息(穆里爱是谁?即将归来的“他”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?)。